被子没能把慕子寒整个人盖住，光从被子底下透了进来。

一片漆黑之中那点朦胧光色若隐若现的。

反倒是衬的南岁的双眸如皎月一般清亮无比，整张小脸都无比的可爱灵动。

南岁摆着一张十分虔诚的脸，从慕子寒腰间取过玉佩，又拿过自己的玉佩。

她将两块玉佩都置于慕子寒手心，又将慕子寒手心合上，自己叠在慕子寒手背上，双手合十，置于二人中央，无比认真的念念有词：“玉佩小哥哥，玉佩小姐姐，小神仙你们都要好好保佑哥哥呀。”

慕子寒听她奶声奶气的念了片刻，诱哄一般问她：“南岁，为何要祈神保佑？”

“是不是跟你今日听见的坏话有关系？你是听见了哪些人，说我的坏话么。”

专心许愿的小团子猛然睁开了眼睛，吃惊地望着慕子寒。

她满脸写着“我刚刚不是许了愿么？怎么哥哥就听懂了？”，又转化成“难道我什么时候睡着了，一不小心说了梦话……我怎么那么笨”……这样非常简单明了的想法。

慕子寒扯了扯唇角：“果然是这样，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。”

南岁望着慕子寒，再度吃惊道：“哥哥你……你早就知道了呀？”

“不是什么大事情，大可不必在乎，”慕子寒淡声道，“只是你莫要让阿娘知晓。”

小团子刚刚洗过澡，身上带着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，覆住慕子寒的手也十分软乎温暖。

慕子寒低下头看着那玉佩上的流苏，语气平淡道：“你今日也听见了阿娘跟兰姨的话，若是教阿娘知晓了这些，阿娘是会担心的，我早些也同你说过了，阿娘身子不好，只要她开心便最好。”

五岁的小姑娘听不出慕子寒语气之中的复杂跟冷淡，只以为那是难过。

原本卡在喉咙之中，要同慕子寒说出那些人的恶毒话便被南岁咽了下去。

她直起身子，伸出两个小手大大的给了慕子寒一个熊抱，难过的安抚自家兄长：“哥哥不哭，哥哥不难过，阿娘有南岁，哥哥也有南岁的，日后就算没有了旁人，南岁也是一直陪着哥哥的。”

小团子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，眼泪一颗一颗落在了慕子寒的颈窝。

“南岁也没有朋友的，以前、以前奶奶还好好的时候，奶奶就是南岁的朋友，后来被关起来了，南岁就跟大树，跟蚂蚁当朋友，虽然南岁跟它们说话，它们、它们不会理我，可是也不会说坏话。”

颈窝被泪水烫的有些灼热，慕子寒头一次耐心的询问南岁。

“赵家的那几个孩子都对你不好么？赵家仆人的那些孩子呢？”

南岁歪着头想了一会儿，小声解释道：“也、也有同南岁一起玩的，可是南岁要做的事情太多啦……要是没做好的话，就会挨打的，她们便也、也不同我一道玩啦。”

“赵家姐姐她们说，说，说南岁是没有阿娘要的孩子，也不同南岁玩的。”

小姑娘嘿嘿的笑了一声，又有了一些炫耀的意思：“南岁有阿娘，也有哥哥啦。”

慕子寒心底对于南岁的厌恶，在小姑娘这一声夹杂着哭腔的笑中不知不觉尽数淡了去。

他沉默的听着小姑娘的小奶音，好半晌才伸出手，缓缓地拍着南岁的脊背，像是安抚，又像是认同一般，给予她肯定的回答：“嗯，你有阿娘，也有兄长，别人有的，你都会有。”

南岁捏着玉佩，依旧趴在慕子寒的肩膀上，继续小声的同他说话：“别人有的南岁也不一定要有的，南岁有了阿娘跟哥哥就心满意足啦，南岁希望神仙小哥哥能够保护阿娘跟哥哥的……”

“我们一家人，一直平安开心的在一起。”

小姑娘吸了吸鼻子，小奶音夹着几分困乏：“南岁会听话的，以后还能更加听话一些……”

慕子寒低下头看了一眼小姑娘手中紧紧捏着的玉佩，首次同小姑娘说话时，真心地温和了声音，低声道：“南岁，求人不如求己，有些东西求神仙是无用的，只有自己有本事才能保住在意的事物。”

小团子似乎是哭累了，声音也渐渐地熄了下去。

原本是抱着他的身子也缓缓下移，整个人的重量都一点点的压在了他的身上，小奶音含糊不清的嘟囔着：“哥哥……重了……拍的有点重了……南岁困了，南岁明天、明天再让你拍好不好……”

慕子寒拍孩子的手法一直都是十分生疏的，闻言简直哭笑不得。

他停下动作，伸手去拿南岁手中的玉佩，却见小姑娘拽的死死地，半点也不肯松开。

慕子寒沉默片刻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，神情带着几分无可奈何。

又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。

他重新伸手拍着南岁的脊背，哄着入睡的小团子。

这一次的力道却是要轻上许多。

“睡吧，妹妹。”

小少年轻声说道。

慕子寒应约去参加李家骑射会的那一日，还带上了一只小团子。

因为是李府定的骑射会，邀请了不少京中皇室贵族子弟，慕子寒今日坐的马车便是镌刻了他世子身份的精致版马车，里头的配件要比上一次南岁所坐的马车华贵的多——里头的座位适合成年人就坐，若是南岁想要坐上去，还需要垫一张小凳子才是。

孙嬷嬷怕她摔着，又在里头垫着厚厚的被褥，只将鞋子放在了外间，方便她在里头打滚。

慕子寒翻了一页书，低头看了一眼在小凳子上爬上爬下，略带兴奋的南岁，好笑道：“前几日阿娘不是方带你出过门，皇城之中可比那骑射场子要好看，你今日怎的就非要跟过去？”

昨夜孙嬷嬷说起今日骑射会给慕子寒准备的东西，南岁便闹着她也要一起来。

众人的意思原本是暂时不愿意张扬南岁已经寻回来的事情，是以不打算让小姑娘来外头抛头露面的，长公主还没来得及拒绝，就瞧见南岁攥着衣裳，不安而又可怜兮兮的模样，立刻就心软答应了。

南岁在马车内爬上爬下的，腰间的铃铛也清凌凌的，气氛格外欢快。

闻见慕子寒的问话，小姑娘停下动作，乖巧的坐了下来。

“他们会欺负哥哥的，南岁要保护哥哥。”

***南岁的日常在很久很久以后，久到南岁已经成长为十岁的大朋友的时候。

“所以第一次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有人说我坏话呢？”

即便成长为十岁，但是仍旧爱吃肘子的宋南岁大朋友看了一眼自家的哥哥。

然后心事重重的叹了口气：“因为阿娘说你当时看起来像是个自闭儿童嘛。”

“好不容易有了朋友，我突然告诉你朋友都是假的，哥哥你就好可怜了呀。”

“就跟差不多被抢走了肘子一样可怜，好惨——咦？你放下！我的！”

站着直接将肘子举高的慕子寒冷笑一声：“有本事就来抢呀。”

“长不高的不自闭儿童。”

南岁：“啊姐姐！！！哥哥欺负我！！”

“慕子寒你是不是欠收拾？！”

慕子寒：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