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，未曾注意到慕子寒眼底细微的变化。

“淮儿，阿娘的意思，并不是说同你阿爹那般，好友遍天下才是最好的。”

长公主转头来看自己的儿子，缓缓地同他解释道：“这世间，唯有真心最是难得。”

“人若在世，能得一两个知己便已经是不易，不可贪心。”

“韩家公子们与你相识已久，但从未上过我们府门求些什么，是难得的好友。”

未曾求过什么？难得的好友？

慕子寒沉默片刻，唇角扬起一个极为讽刺的弧度。

他幼时见证家中纷乱，一夕之间失去了敬仰的父亲与期待无比的小妹，尚且没能从悲愤之中走出来，又眼睁睁的瞧着母亲一日日的虚弱下去，时刻参汤不离口，药不离手的。

家中整日一片愁云惨淡之气，慕子寒亦年幼，也一日日的沉默下去。

初至太学时，的确有人念着他世子的身份，企图攀交一二。

奈何慕子寒性子沉默寡言，又被众人污蔑成他为人高傲，最是看人不起，幸得韩家为首的那些公子……慕子寒上一世原也以为他们是真心同他交好的，待被背叛之时方得幡然醒悟，无奈为时已晚。

识人不当倒也怪不得慕子寒，只是那些人着实是些做戏的高手，半点马脚都不漏。

他们不是不在乎他的世子身份，也不是无求于他，只不过在等待时机求个大点的恩典罢了。

慕子寒心中波涛汹涌，面上却不露山水。

他垂着眼睛，耐心的听着长公主的教导，语气恭恭敬敬：“是，我都听阿娘的。”

南岁缩在长公主怀中，默不作声的听着众人说话，心头的犹豫越发扩散。

她原本听了半晌，一直找不着机会同她哥哥说这些话，可此刻听完，她却犹豫了。

虽然长公主跟顾若兰说起了往事，但却不耽误南岁理解。

大约就是小时候她丢了，阿爹也不在了，是以哥哥也变得同她一般胆子小，虽然不像是她那样被人欺负，可是却同她一般的孤孤单单，并无什么至交好友。

直到哥哥去了太学之后，才有了现在的那些朋友。

……那些在背后说她哥哥坏话的朋友。

南岁犹犹豫豫的，扯着长公主的衣裳，小声询问道：“阿娘，若是、若是有人在背后说哥……说，说南岁的坏话，可他却又说他是南岁的好友，那、那他到底还是不是南岁的好友呀？”

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个“哥”字的慕子寒抬起头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小团子的神情。

“南岁可是听到了些什么？”长公主摸着女儿的脑袋，柔声同她解释，“那便不是好友了。”

“若是有人在背后说你的坏话，你来告诉兰姨，兰姨替你收拾他，”顾若兰半真半假的撸起袖子，朝着南岁得意洋洋的垫了垫，“你兰姨一人打十个都是不成问题的。”

长公主无言以对的瞧了一眼好友，摇着头看向了怀中的小团子。

“南岁，你记得，若是在人前不能说的话，那在人后也是不能够说的。”

长公主微微正了正色，瞧着小团子为难而又苦恼的神情，只当她不大理解，耐心道，“阿娘同哥哥说的话，对你也是一样在理的，好友在真不在多，南岁还小，慢慢记就是了。”

南岁张了张嘴巴，想说些什么，视线落在一旁的慕子寒身上，便同他撞了个正着。

慕子寒见南岁看了他一眼，登时神情便紧张起来，宛如做贼一般，十分心虚的迅速挪开了视线，还掩耳盗铃般将整个小脑袋都挪了个方向，结结巴巴道：“皎、南岁记住了。”

慕子寒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南岁的半个脑袋瓜。

南岁心虚的歪着头，脸上的神情越发的苦恼。

可是依照兰姨跟阿娘所说，哥哥似乎在太学就、就只有那些好友了，若是自己将那些话都说出来，那哥哥跟阿娘岂不是都会很是伤心？尤其是哥哥……自己的好友在背后算计自己，那可要难过死了。

南岁想起那句凶狠的话语，忍不住又偷偷地偷看了一眼慕子寒。

她见慕子寒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，心里登时打起了锣鼓，慌慌张张的想着是不是方才自己哪里不对劲，露出了什么马脚教她哥哥都看出来了……哥哥应该没有那么聪明吧？她明明很小心的。

南岁的思绪转了一转，眼睛忽而亮了起来。

“哥哥。”南岁小声喊他，“你这几天多拜拜玉佩叭，可管用了！”

慕子寒：“？”

顾若兰吃过晚饭，仍旧留在府中陪着长公主说话。

南岁洗完澡，觉得自己身上哪里都是香香的，免不得在床上滚来滚去的。

慕子寒过来的时候，便瞧见南岁穿着厚厚的单衣，像是个白面团子一般，从床头滚到床尾，又从床尾滚到床头，嘴里还在“咕噜噜咕噜噜”的给自己配着声音。

瞧着倒是怪……怪可爱的。

慕子寒唇角刚刚上扬，瞧见了站在床榻旁守着的婢子脸上的笑容时，又敛去了笑意。

慕子寒默不作声的挥了挥手，示意那婢子先下去，这才走到床榻前，温和道：“今日出门开不开心？”

滚来滚去的小姑娘听见了声音，猛然抬起了头，脸上便露出了欢快的笑弧：“呀，哥哥！”她趴在床榻上，做贼一般左右看了看，确认只有慕子寒一人后一把将人拉了过来。

小姑娘的力气十分娇小，慕子寒心中念着要套话，便配合的随她一起坐在了床榻上。

“你今日——”

刚刚酝酿好的话语还没有完整的说出口，慕子寒便见南岁支起小脑袋，伸出两只小短手，费力巴拉的将被子抱起来，鼓足力气一般将被子直接丢开，蒙头盖在了慕子寒头上，将他半个身子都盖住。

警惕性使得慕子寒神情微沉，心底泛出怒意，便要掀开被子质问南岁。

不等他有所动作，脚底下的被子被人扒拉了一下，小团子宛如一条鱼一般灵活的钻了进来。

“哥哥！我们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