压下眸中刺痛，她起身行大礼，沙哑恳求：“言哥哥，时隔三年，北戎三皇子狄烈再次率兵进攻羌城，我想请你来领兵，为三年前死去的将士们报仇。”

言卿却一脸漠然：“我来，只是为了取玉佩。”

纪若凉心头一凉，她抬头对视，才发现言卿眼中没有半点波澜。

父兄的死，言家军的将士，羌城百姓的生命……他真的都不顾了吗？

她不信。

自己替他受了言家军三年，曾经的热血少将军，也该觉醒了。

她深呼吸一口，给出最后的让步：“只要你同意领兵，除了要回玉佩，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条件。”

这一次，言卿终于有了反应。

只见他缓慢抬眸，冰冷凝着她：“若要我领兵，你必须当着众将士的面，自请下堂，和言家军斩断一切关系。”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第5章

言卿话落，营帐一片寂静。

纪若凉只觉心尖泣血。

她义无反顾奔来羌城，拼了命上阵杀敌，都是因为身后站着他。

可她从来没有想过，最后竟然会换来他的嫌弃驱赶。

但此时此刻，她好像别无选择。

双手握拳又松开，最终，她低下头，颤声低喃：“……好，我答应你。”

话落，帘外忽然传来大喝——

“我们不同意！”

随后，众将领掀帘而入，朝着言卿单膝跪地，眸光如炬：“若凉郡主三年来为了言家军殚精竭虑，少将军怎能弃她不顾？”

言卿站在原地，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：“那便不必多费口舌。”

说罢，他抬脚走出帐外。

却见——

帐外，外头的将士们却乌压压跪倒一片，纷纷求情：“请少将军三思！”

成百上千的将士齐齐开口，势如雷鸣。

言卿无声望去，不笑不怒，好似与世隔绝。

纪若凉仓惶出来，凝着跪倒的一片，眼眶不禁发红。

而言卿却仍然事不关己，转身出了军营。

可将士们盼了他三年，他一走，寒了多少人的心？

纪若凉忍下旧伤的疼，追到军营外，却见刚才还对她冷眼相向的言卿，此刻正小心温柔的扶着一位粉衣女子上马车。

两人亲昵无间。

喉咙中压抑许久的腥甜，忽然没忍住呕了出来。

等她擦干唇边血迹，马车已经远去。

嫉妒如火，灼烧着她的理智，这一刻，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甘心就这么放手。

午后，纪若凉又一次来到羌山寺，直闯言卿的禅房。

开门见山提：“你不愿意做军师，我不逼你。但还有十天，就是我们成亲三年期满，只要你肯陪我十天，我就放你离开。”

“否则，你也别想娶你那位好表妹。”

她不想讲规矩讲礼数了，反正都没用。

若他撑不过十天，他就只能去领兵。

忽而起风，言卿的僧袍纷飞，他眼里没有慈悲，只有寒意。

“你这样有意思吗？”

纪若凉强撑的镇定差点崩溃，不过他生气，也总比无动于衷要好。

她径直走向言卿，熟悉的脸让她有一瞬间晃神：“言卿，你能不能抬手抱抱我？”

言卿脸色却冰冷骇人，一把推开了她：“施主，请自重！”

听到这话，纪若凉只觉心口又被刺中，连呼吸都在痛。

哪怕这样，她也不肯后退：“你既然称我为施主，就请渡我一次吧，我保证，十天之后，一定如你所愿。”

实际上，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十天。

只是她没想到，言卿要跟别人成亲。

冷风呼啸，看着纪若凉祈求的目光和苍白的脸，言卿已到嘴边的拒绝不知为何忽然说不出口。

“还望你说到做到。”

说着，言卿转身就要走。

纪若凉压下眼底寂寥，抬脚跟了上去。

她装做没看见他的冷漠，扬起脸笑：“那今天就算第一天，现在你能陪我去大殿求一支签吗？”

言卿没说话，但确实带人朝大殿走去。

一路无话，纪若凉嗅着他身上的檀香，余光打量这男人坚毅的轮廓，恨不得希望这段路永远走不完。

他当年也爱看她跳舞，他说，她的舞和旁人不同，轻盈灵动，最是好看……

可如今，他看过来的眼神只有冷酷无情。

副将看不下去，大声呵斥：“放肆，郡主戎装着身，只会战于沙场，怎能跟你一样做舞姬之举！””

纪芊芊身子一颤，吓得立马下跪，楚楚可怜哭诉：“我知道我身份不如郡主尊贵，又被北戎人抓去做了三年女婢，可我只是想让大家开心，没别的意思……”

好好的庆功宴忽然冷了气氛。

纪若凉注意到言卿越来越阴沉的面色，担心他因此动怒不愿再领兵出征，只好圆场。

她走到鼓边，执着鼓槌，笑说：“无妨，众将士大胜北戎，今日我便为大家击鼓一曲，我的鼓声不为入曲，而是为扬军威撼山河！”

鼓声激昂，振奋人心。

随着鼓声“咚咚”响彻耳畔，纪若凉凝神宣誓——

“将军百战迎沙场，壮士十年未曾还，但使羌城言旗在，不叫北戎渡边关，言家军必护羌城无恙，万民安康！”

将士们纷纷起身，斗志昂扬，纷纷附和！

“必护羌城无恙，万民安康！”

言卿站在人群之中，目光不由自主被纪若凉吸引，但只一瞬他眼底又恢复漠然，悄然离开。

一曲作罢。

纪若凉已经精疲力竭，她擦着汗在人群里搜寻，却发现言卿早已不在，而纪芊芊也不知所踪。

激昂的心，倏然又落了回去。

放下鼓槌，她也找了借口离席。

远离了喧闹的人群，纪若凉迎着月色走到寂静处，忽然不远处传来委屈低泣的声音。

“言哥哥，比起郡主来我差了好多，我是不是给你丢脸了。”

她一扭头，就看见言卿和纪芊芊相拥而立。

月色下，男人的眸光温柔的好似一汪春水，却说：“她怎么能和你比。”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第8章

几步之距，却咫尺天涯。

短短几字，疼断了纪若凉的心肠。

她又一次狼狈的离开，终于无法自欺欺人。

言卿不爱她，亦不会渡她……

翌日，营帐内。

将领们一鼓作气：“此战大获全胜，我们不如兵分两路，一队带大军趁机追击，斩杀北戎，一部分护着百姓迁去峡谷关暂避？”

话落将领们看向纪若凉，眸中却多了几分忧心和沉重：“将军，您看这率领大军的将领……”

除了言卿，他们都清楚，纪若凉毒入心肺，根本率领不了大军了。

纪若凉下意识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言卿，提议：“言哥哥，此战至关重要，不如由你率领大军？”

话刚落音，言卿就拒绝：“你是将军，理当由你统领大军。”

又是这样，只要是她的提议，他总要推辞……

纪若凉还欲再劝，才开口鼻尖蓦然一热涌出鲜血。

“将军！”众将领纷纷大骇。

言卿也又一改淡漠，语调急切：“传军医！”

“没事。”纪若凉将他拦下，一手捂住鼻子近乎央求的看着他，“只是疲惫上火，不用大动干戈，言哥哥，就当我求你，你来领兵吧，好吗？”

言卿看着纪若凉苍白的脸，心头莫名闪过一丝惊慌。

默然一瞬，他终于松口：“好。”

商议过后，便整兵出发。

言卿将率领四万言家军正面攻打北戎，纪若凉则带着剩下的三千言家军护送百姓登上羌城后山的峡谷关，以防北戎军突袭。

而峡谷关易守难攻，关口只容一人通过。

死守在那儿，最少也能坚持三个时辰。6

午后，言卿领兵出发前，率领众将士来到了乱葬岗，祭奠三年前死去的英雄们。

众人举着烈酒，浇向一座座没有姓名的坟包。

耳边风声忽然汹涌，似万千英魂在回应。

纪若凉扭头看向终于披上铠甲，握上长缨枪的言卿，用尽了全力才压下眼中的泪意：“言哥哥，万事小心。”

言卿沉沉看了她一眼：“等我得胜归来。”

这是三年来，ᵂᵂᶻᴸ他头一次对她说等他。

纪若凉笑了，泪却再也忍不住：：“好。”

有了他这句话，她就算是撑着最后一口气，也要等着再见他一面。

话别后，大军出发。

队伍中间纪芊芊一身不合身的甲胄莫名滑稽。

她在北戎俘虏营待了三年，她说她能听懂北戎的暗号能帮上忙，央着言卿带她一起。

大军一步步离开羌城，直到再也看不见。

月音才红着眼问：“郡主，您为什么还跟少将军瞒着病情，他这一走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……”

纪若凉无声摇头：“他们出家人讲因果，我不想他因为我而困扰什么。”

她只希望他好，那就够了。

黄昏后。

纪若凉思按照计划，带着剩余的三千士兵护送百姓们离开羌城，抵达峡谷关。

收容所的孩子们待在纪若凉身边，一张张稚气未脱的小脸躲在被子里：“郡主姐姐，少将军这次也会打胜仗吗？”

“会的。”

纪若凉将孩子们的被角掖好：“少将军最厉害，他一定会击退北戎，你们以后就会有暖和的衣服穿，再也不会饿肚子了。”

五岁的虎娃抱着破了线的虎头布偶，眼里闪着光：“郡主姐姐，等少将军得胜了，能发我们新的虎头布偶吗，大家一人一个！”

话落，不远处十二岁的云哥噗嗤一声笑：“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幼稚，我可是要跟着郡主姐姐和少将军做英雄的人，我要上阵杀敌，保护羌城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