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外，一间破庙中。

颜鹿被扔在一堆稻草之中，双眸紧闭着，眼睫轻颤了一下。

庙中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：“陛下要选妃，本王思忖再三，决定让你入宫。”

小玉只是眼神微闪一下，应声道：“是。”

说话的男子是当朝宁王，百姓口中出了名的贤王，可却暗地里却是心思深沉。

宁王一拧眉，又道：“上回你不是说给陛下下了毒，三日之内必死吗？怎的他大病了一场又活过来了？”

一旁的小玉将头垂得更低：“想来陛下身边有神医相助，这才没有得手。”

宁王隐隐眉间有怒，终是没有说什么，只是道：“这次务必一击即中！”

“是！”

宁王背过身，看了一眼昏睡在草垛里的颜鹿，微微皱眉：“这个人既然发现了你的身份，不能留下活口，走远一点，将事情做得干脆一点，不要留下痕迹，知道吗？”

小玉微微点头：“知道。”

言罢，宁王不再多看她一眼，转身离开了破庙。

而小玉的眼神一直紧紧追随着他的背影，直至他全然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。

良久，小玉才念念不舍地收回自己的目光。

再一转头，颜鹿已然坐了起来，身上绑着的绳子也已经解开。

小玉看着她一脸吃惊：“你……你怎么……”

颜鹿看着小玉，只是问：“刚刚那个男人，你很喜欢他吗？”

似乎是没有想到颜鹿会突然这样问，小玉愣了一下，眼神一暗，却是否认：“没有。”

颜鹿歪着头，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她，认真道：“我阿娘说，眼睛是不会骗人的。”

小玉躲开了她的眼神，兀自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，冷冷道：“想必刚才你也听见了，今天不管你说什么，也得死，就当是我对不住你了。”

颜鹿站起身，冲她摇摇头：“你这种匕首是杀不死我的，不过，刚刚那个人说让你进宫？”

听见进宫这样的字眼，小玉的身子僵了一下。

“你应该很不愿意进宫吧？”颜鹿又问。

小玉手里的匕首渐收，手也不由垂了下来。

颜鹿心里还惦记着跟离垢的交易，上回他还说要张贴皇榜，让她揭榜入宫来着。

见小玉这边既然是心有不愿，她还想着要帮她一把。

颜鹿拍了拍身上的灰，站起身来，才道：“要不你随我一起吧？他反正只说了让你入宫，可没说让你入宫当天妃还是婢女啊！放心，别的事情我会替你保密的。”

小玉愣了一下：“天妃？”

颜鹿忙解释：“帝妃，帝妃！就是帝王的妃子。”

小玉没有多在意，心中却是犹豫了，若是要她进宫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，对她而言实在艰难。

可是小玉浑身打量了一眼颜鹿：“可……你是男子，莫非你家中还有姐妹？”

颜鹿一把散开自己的长发，在她眼前转了一圈：“谁说我是男子？”

小玉一惊，这才明白了什么，可旋即又问：“你要进宫，那陆嘉南公子会同意吗？”

颜鹿垂眸，小声嘟囔了一句：“他同不同意的同我有什么相干。”

话音刚落，颜鹿就感觉后脊背一凉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死死盯着自己。

她一抬头，正巧撞上陆嘉南那双彻冷的眸子。

颜鹿一愣，心知方才的话陆嘉南应该是听到了。

可是她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，只是看着门外的陆嘉南，淡淡一句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陆嘉南死死握着手里的长剑，不由指节泛白。

可看着颜鹿那双毫无波动的眸子，他的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口气，上不去下不来。

“颜鹿，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，你我当真毫无相干？”

颜鹿脸上的表情还是未变：“自然毫无相干。”

陆嘉南薄唇抿成一条线，半晌反是笑道：“也是，帮你集齐你要的东西，我们确实毫无相干！”

一连好几日，颜鹿与陆嘉南都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
颜鹿也是按照约定揭了皇榜，进宫选妃。

陆嘉南这日借来司命星君的命簿，正翻看着，查清身边人的际遇，而后看能不能得到至纯至善之泪。

正看着，外面忽然有人敲了门。

陆嘉南只淡淡道：“进来吧。”

小玉进门，手里端了一盘点心上前：“恩公，你今日都没吃东西，我做了一些点心来。”

陆嘉南看了她一眼：“不必叫我恩公，那日不是我，你也能安然脱身。”

小玉笑了笑，也不伪装，在他跟前坐下，却道：“我知恩公同颜鹿姑娘身份不一般，明知我是个杀手，也未曾揭穿。”

陆嘉南看着手里的命簿，语气冰凉：“我对旁人没有兴趣。”

“那对颜鹿姑娘呢？”小玉又问。

陆嘉南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紧了一下，神色如常：“我与她毫无相干。”

小玉轻叹了一口气：“原本我是没有资格说这话的，但是有些人错过了就永远不在了。”

陆嘉南抬头，看着小玉：“你想说什么？”

“颜鹿姑娘今日揭了皇榜进宫，恩公就不怕她被选进宫，做了陛下的女人？届时再要后悔可就晚了。”

陆嘉南脸色一沉，继而冷道：“那皇帝只要长了眼睛，又怎会选她？”

小玉有些不赞许地摇了摇头：“颜鹿姑娘虽是胖了些，但却可爱的紧，谁说的好呢？”

可爱？颜鹿？

换做是以前，陆嘉南从来不会把可爱这两个字跟颜鹿联系在一起。

可是小玉这样一提，倒是让他愣了一下。

颜鹿身子肥胖，长相也并不出彩，同天宫的仙娥相比自然是差的远了。

但是现在可是在凡间，长得不好看的人也有很多，但是保不齐那皇帝就喜欢颜鹿这样的呢？

偏偏那丫头又傻，说不定三言两语就被人骗得找不着北了。

想起骗，陆嘉南眸子一暗，心中升起一股愧疚。

正这时，客栈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，不一会儿便有人前来敲门。

来的是为驿承官，一身肥肉，笑起来脸上的肉都挪到了耳根。

“哎呀，恭喜两位，贺喜两位，颜鹿姑娘入宫被陛下选中，刚进宫就封了妃呢！”

闻言，陆嘉南攥着手里的命簿，眼神一沉，声音像是淬了寒冰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驿承没有察觉到不对劲，只得又重复道：“颜鹿姑娘得蒙圣宠，被陛下召进宫了。”

话音刚落，驿承官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，他摸了摸手臂：“呦，这屋子可是够冷的，眼见着要入冬了，二位保重身子。”

说完，驿承便告退了。

小玉这才看向一旁的陆嘉南，见他脸色难看得厉害。

她本来还想说什么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
“那皇帝是没长眼睛吗！”陆嘉南低喝一声，踹门走了出去，这气势像是要吃人一般。

……

皇城，一面面青瓦红墙绵延而去，筑起一座座深宫。

长乐宫里，初冬还有一院子的秋菊没有谢，红绿黄白，开得倒是热闹。

宫里，颜鹿换了一身大红宫装，发髻被高高盘起，头上插着金面红宝石步摇，宫婢为她上了妆。

这样一看，颜鹿倒真像是换了一个人，尤其一双明湛湛的眼睛格外动人。

离垢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她浅笑着走上前，眼里不由闪过一抹惊艳。

“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呐，这换了身衣服，倒是大有不同，我差点没认出来你。”离垢上前，让宫婢们退了下去。

颜鹿看见他，扶了扶头上的步摇，苦着一张脸道：“当妃子头上都要顶这么重的东西吗？”

离垢看了她一眼：“你是来帮我渡劫的，这点苦头都吃不了，我可是白把唤魂铃借你了。”

一听这话，颜鹿忙不迭地摇头：“没有没有，这点苦头我吃得了，一定不会拖你后腿的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