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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欣转身面对张夫人,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:“我的婢女正看见夫人急匆匆来,我担心有事,来祖母这看看,略听了几句话。”


”承蒙府上看得起安欣,聘做新妇,安欣心头也一直视夫人如亲人,盼着早日对舅姑尽孝,扶持夫婿,阖家美满度日,夫人在外头听的那些流言,真真假假,外人不尽知情,??安欣有些话说。”


“我是七岁上下,和姨娘一道被爹爹带回江都的,此前一直都在吴江生活。孤儿寡母,居人篱下,全靠着善心人接济才赖以存活,您从坊间听来的话,可能真是空穴来风,姨娘相貌好,又爱热闹,??其实本性纯良,命又苦,为了一点活计,常被浮浪子弟欺侮,也无处诉苦,人言可畏,嘴里的污水说泼就泼,不花一点儿力气,只要有一人说她不洁,三人成虎,什么烟花女子,风月??地,捕风捉影,没完没了,永不得翻身,??姨娘若真是那样的人,我爹爹,祖母,整个施家又岂会真心对她,这么多年又岂能安安稳稳的生活。”


“去年她被贼人掳去,安欣是眼睁睁看着那贼人将姨娘拖在水上,是私奔?是被掳,只有姨娘和那贼人才知道真相,??她在施家有儿有女,有家有业,享不尽的福,又何必跟人去私奔,我们寻不到她,也怕寻到她时,她被贼人拐在烟花之地,前半生她过的辛苦,难道后半生也要凄凉度日,祖母和家里的苦衷,安欣都知道,说自欺欺人也好,说心存侥幸也罢,我日日夜夜只求上天保佑,保佑我的姨娘遇上个好心人,过上好日子。”


“??无论如何,无论是以前日子受的欺辱,?是可能沦落至烟花之地的悲惨境地,这都不是姨娘的错,她也是孤苦无依,被人害,被人逼,这?道容不得一个爱鲜衣亮服,爱说话热闹的独身女子,??若有朝一日她回来,她还是我的娘亲。我请祖母退婚,不愿因我的生母的事情损伤府上清誉,给人笑柄,以后圆哥哥走的远,我也不愿牵累他。”


她转向施老夫人:“祖母,我入施府不过数年,在您身边尽孝日短,我也想在祖母身边多待几年,共享天伦??乐。”


她又转向张圆,无语凝噎,深深一敛衽,而后对周煜辰道:“大哥哥,夜深祖母要歇了,能否请大哥哥送夫人和圆哥哥家去。”


话语完毕,她不看屋内人,扭头转向一盏银灯。


张圆听她话语,已是痴了,心内又怜又酸,思绪万千,再见她身影,茕茕独立,孤单伶俜,几番哽咽:“甜妹妹”


她没有面对任何一个人,而是对着一盏孤独的灯,银釭高照,点灯如豆,剪出薄薄的一个身影,?来的匆忙,身上披着件出炉银的软春衫。


出炉银,那是种极其微妙的颜色,银水烧出炉的彩色,被高温灼烧的软白里夹带着一缕淡淡的粉色,浅白红,自银水里洗出的淡红,清而不寡,像美人肌,柔软又亲切,却不可太过狎昵。


周煜辰要送客,张圆泪已先下:“我非妹妹不娶,明日再来和妹妹赔罪,也求妹妹不要退婚”


人已远去,安欣默默的转身,去扶施老夫人:“祖母,我扶您回房歇息。”


施老夫人拍拍她的手:“你方才那些话”


“?上没有不透风的墙,总会有人知道,总得先说些什么”安欣答道,“?我的事,让祖母操心受累,我一万个不安心。”


她服侍净面浣手,卸下钗环,等施老夫人安稳睡下,才落下帘子,换了圆荷值守,自己回绣阁去。


出来见周煜辰在外头游廊下站着。


这是暖春的夜,风是暖绵绵,湿润的草木的青涩气息,虫鸣,星光和紫色的天幕。


“嫁他,就那么好吗?”他抬头看着月色,淡淡问她,“就值得妹妹这样用心良苦。”


“总要嫁的不是吗?”她也微笑,搓搓手,衣裳和月色融为一??。


张夫人母子两人出了施府,门外有家人等候,见张夫人神色木然,张圆失神落魄,召唤母子两人上车。


张夫人被这一顿闹的生气全无,只觉无地自容,又觉得有些地方有些奇怪,张圆怪自己母亲无理取闹:“明儿再来给老夫人赔礼道歉吧。”


第二日一早,安欣向施老夫人请愿,要去庙里小住数日:“想找个清静些的山寺散散心,隔几日就回来,祖母就应了我吧。”


施老夫人道:“张家再来”


“就请祖母做主,看着办吧,能在祖母多待几年,最好不过。”


该有的敲打不可少,免得嫁过去后再吃苦头,也必得杀杀张夫人的气焰。


安欣在绣阁收拾衣物,昨夜苗儿和她同睡,知道张夫人匆匆来,又匆匆去,再看安欣回来倒头就睡,这会终于忍不住问她:“到底出了什么事情,要去庙里住?”


安欣摇摇头:“也没什么。”


她带走两个新婢女,把宝月留下:“你在府里好生待着,把书箱里的书都拿出来好好晒一晒,太阳落山收回来。”


张家请了族里的尊老来施家说话,又带了不少礼,连张远舟都亲自上门来致歉,施老夫人冷了几日才转圜,张圆不见安欣,只说二小姐不在家,也不知道去了哪儿,好不容易私下找到宝月,听说是安欣去了寺庙里小住。


安欣也没打算避他,见了来人:“圆哥哥这几日可好?”


他黯然的点点头,声音嘶哑:“我只怕妹妹不好。”


她给他斟茶:“我很好,只是在家住烦了,出来散散心。”


他坐了半晌,说了好一会话,安欣撑着头颅,懒懒的不说话,两人去后林走走。


“母亲行事鲁莽,我亦未曾料到,这几日家里人也劝了许多,母亲也知愧,恨不得亲自向妹妹道歉,妹妹这回就原谅她吧。”


“安欣对夫人,心中向来敬重,从来未怪过。只是经此一事,彼此心中有了芥蒂,以后再如何修补,也是有了隔阂。”她叹气。


“我会好好护着你,绝不让你受半分委屈,我的心始终是向着妹妹的。”张圆看着她,“明年秋闱,我要专心念书父亲有座小宅子,我去看过,略简略些,??很清幽,离府学很近,我和家里说,成婚后我们搬去住好不好。”


“可以吗?”她笑盈盈的,“这样似乎不太好?”


“可以的,我有办法。”他握住她的手。


她欣喜的点头,目光盈盈的看着他,抓住他的袖子,青涩的少年郎,眼泪像水一样澄净,唇像桃花瓣一样柔和,她伸手,微凉的手指轻轻触上他的唇瓣,轻声道:“圆哥哥。”


桃花正艳,杏花初放,风熏草暖,他慢慢俯低身??,只有经过磋磨的感情才愈加浓烈,她柔柔的攀着他肩膀,将柳腰搦在他手下:“情郎哥哥。”


他第一次初尝唇脂滋味,是一种芬芳又清淡的香,回味无穷,那香甜??后,是柔软甜蜜的唇,温热滑腻的舌,颤颤巍巍在他唇齿间,需要他的怜爱。


汹涌的浪潮无法抑制,肆意拍动身??,最后都化作舌尖的一点闪亮银线,来回勾勒着彼此唇齿的模样。


愿有情人终成眷属。


“想要快点把你娶回家。”


有一双单薄的眼在杏林一晃而过,停在外头的马车缓缓启动,蹄声粼粼,敲在湿润的青石板地上,一声声,一声声


26、第26章

香猊烟袅,银樽酒残,内室的香太过浓郁,慢慢凝冻成一块混沌的琥珀,而后床帐渐起的细微声响像裂痕,一点点蛛网似的向四下蔓延,最后是女子啊的一声尖而哑的挣扎,将满室的旖旎砸开。


“我对你不好么?”


轻柔又甜蜜的声调。


她满脸涨的通红,瑟瑟可怜跪在床间,像一只任人屠宰的羊羔,前半瞬还在浓情缠绵里沉浸,后半瞬喉间的一只逐渐缩紧的??,让她从突如而来的窒息感中霎时清醒过来。


“很很好。”她脸色发白,嘶声抖出几个字,眼瞳里倒影的面容清朗如月,神色温柔似水,像是深情凝望的情人。


修长的??握着脆弱的颈子,一点点慢慢收紧,她渐渐觉得难以呼吸,脸色发白,唇色发紫,僵硬的指颤抖着摸上他的??臂:“求求求您”


他温柔一笑,放松手下力道,五指摩挲着颈间温热柔软的肌肤:“如果我抽掉你的骨头,缚住你的??足,把你永远关在这屋里,你还??不??觉得我好?”


她惶恐不知如何作答,忌惮着他的禁锢的??掌,怯怯道:“我我不知道”


他松开她,颈上的指印清晰可见,视若无睹,施施然下床,赤足披袍,走去熄灭香猊中燃的甜香:“你当然不知道”


他还有心思去喝茶,坐在椅上闲散和她说话:“你原??叫什么名字?家在哪儿?家中还有何人?如何进了这儿?”


他第一次问她,以往他素来不说这?,只来解闷,散心,释放,她刚受过惊吓,听得他问,喉间生痛,仍哑声答他:“我以前名字叫小月,家在盂城,家里还有双亲和三个弟妹家里素来贫穷,后来父亲生病,为了筹银子治病,才来这儿”


他颔首喝茶:“至少还有家人在”


袖袋里有封信,他抽出来再看,要在寻一个守备夫人并不难,那夫人姓杨,有金陵口音,隔日就把坟迁走,看来就住在南直隶省内,往来吴江很方便。


是这个吗?


镇江曾有个郑姓守备官,在式微时曾娶妻杨氏,杨氏有远见,为人豪爽,有女子英气,少年时曾为家婢,颇得家主信赖。


那家家主姓杨,在金陵为官,官儿做的不小,只是可惜,在十五年前的党阀?争里当了牺牲品,一家老小,无一人保全。


每隔个两三年,杨氏还??回到金陵去祭扫家主墓地,灵牌上的姓名密密麻麻,最小的一个孩子名字叫杨玖儿。


不是小酒,?不是小九,而是玖儿。


原来兜兜转转,仍是名茕茕孤独的可怜孩子。


年轻男子的眼里泛出奇异的光彩,世事是如此的玄妙,命运又是如此可笑。


施家新园子建的很快,屋舍小院都已经落成,要慢慢的安置门窗扶手,近来况苑忙着带人移栽花草,堆砌凉亭荷塘,天尚不算热,他已然换了薄裳,挽起袖子,就地展开园子图纸,指挥佣工各处落景。


周煜辰在一旁默默看了??,被况苑瞧见,收了草图,爽朗一笑,上前揖??:”大哥儿。”


况苑正值年轻男人最顶峰的岁月,气质混杂,不是瘦弱书生,?不是计较商贾,通?曲艺雅致,又沾泥带土,万般糅合在身上,配上他那双莹润的眼,粗瞧不起眼,细看才能显山露水。


周煜辰?回了礼:“有劳况兄辛苦,请况兄移步,有?事儿要请兄长帮忙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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